卡爾

“讓我和你去。”海思丁女孩說。

“不可能。”我告訴她。

“讓我和你一起去克林克監獄。”她站上前。“卡爾，拜托你。”

我擡手按著突突跳動的眉尖，暴躁的情緒接踵而來，我想避免和她發生爭吵。“你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。”所以我忍耐著告訴她。

“拜托。”她又留下一滴淚水，用等量的剛毅映襯等量的淒楚和無助。我看著她這幅樣子，嘆了一口氣，告訴她：“你不可能見到他的。”別說是她，我甚至就連自己該怎麽潛進去也不知道，這該死的科林……

她固執地搖著頭道：“至少讓我和你一起去，我不想待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，也接近不了他。”

“你呆在威爾斯堡裏哪裏也不要去就是最好的配合。”

她已經觸碰到我的手，“拜托，卡爾。”雙手交握在我手上，真誠地祈求。“求求你。”

我想那個時候我是經歷了一番掙紮的，畢竟做出後來決定以後讓我頭疼欲裂。

我一字一句告訴眼前的人，“你如果出了什麽事，他會殺了我的。”我更加不會原諒自己。

她沒有說話，就是定定地看著我，那雙眼裏充滿了決絕的淚水，我太明白了，那裏邊的情緒，為所愛之人的悲痛和緊張在意，在祈禱著我改變主意。這就好像我是個萬惡的劊子手，掌控著最後的審判和裁決，就好像要生生阻斷他們的退路。

但我想我是瘋了，因為最終迫於那道眼神。

“Fuck.” 我咒罵出聲，為自己再一次的妥協。

……

有朝一日我再為他人的生死牽腸掛肚，我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是科林·諾丁瀚。我們本該恩斷義絕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，將我的書房用來圍繞著拯救他的目的出謀劃策，這的確讓我有點不爽。

“那封信是誰寫給他的？”我問。

“雷吉·埃蒙特。”奧提斯嘗試轉動他那被包裹成熊爪一樣的手臂，“我不知道信上究竟寫了什麽。”

“然後他就那樣在最後一刻和他們走了？”

“對，他提出讓公爵衛兵不得偷襲雅各布人馬的條件，只要不傷我們的人半分，他願意放下武器跟他們走。還有，臨走前留下最後一句話讓我轉告你去見他。”

真是可笑至極！我把筆摔在了桌上，荒唐地咒出聲，“可他媽真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。”將破爛攤子扔給了我，真不愧是那小子幹得出的事情。

“他以為克林克監獄是玫瑰苑嗎？人人都能去的地方？”終於有人說出我的心聲，我看向奈傑爾意附議他的話。

誰知他馬上說：“不過我想小羅維特先生是有辦法的，既然他那麽相信你。”我一口氣差點就哽在喉中。

該死的，我試圖平覆自己。

傑米開口說話，“所以雷吉伯爵在信上究竟說了什麽，可以讓科林就這麽向他們妥協？這場戰役的勝利本該屬於我們，他從來不會在最後一刻扔下他的人不管，除非有什麽事情威脅到了他，亦或他身邊的人。”他最終看向斯嘉麗，“而雷吉伯爵本想娶的人就是小疤。”

所有人都神色嚴肅，她一言不發坐在他們當中，已然恢覆了先前冷靜矜持的模樣。她忽然問：“克林克監獄是什麽樣的地方？”

這下眾人都陷入了沈默。

不是沒有人知道答案。只是克林克監獄，如果說莎迪西攝政女王是一個萬惡的形容詞，那麽與其相應的附屬物滿足其官兵罪欲的地點將會是克林克監獄。那裏是專門關押叛國者的地方，任何與皇室作對的人都不會被輕易饒恕，裏頭的刑罰審訊手段可想而知。要我說，不死也得半條命，這也是流傳在世人口中的描述。

“他會死嗎？”她又輕聲問道。

“小疤……”這時，奧提斯將裹成熊掌一樣的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拍著，“那小子皮糙肉厚的，我認識他那麽久，他常常九死一生。”

賽琳娜在一旁說：“如果你不會安慰人的話，我勸你最好閉上嘴巴。”

“他們暫時不會傷他性命的，別擔心。畢竟他們要交換的是我們手上的公主。”傑米告訴她。

但在座所有人心知肚明，雅各布的科林一直是皇室衛兵的心頭大患，好不容易逮到手了，又怎麽會輕易饒恕他？

為了打破這陷入的肅默，奈傑爾忽然舉手出聲：“Quick question!” 指著我道：“他要怎麽潛入克林克監獄去見科林？總不能最後連這小子也搭進去，科林一個已經夠嗆了。”

少在這裏詛咒我，我瞪了他一眼。

“想辦法弄到鑰匙。”賽琳娜說。“只要能進到牢房裏的鑰匙。”

“哈哈，good girl，真是聰明的回答！但這個答案有點像廢話，我們要從哪裏搞到鑰匙？”奈傑爾說。

角落裏一直沈默著的男孩忽然開口了，“讓我來吧。”我看了一眼，噢，那位，科林諾丁瀚的死心塌地忠實跟屁蟲。

謝伊走過了所有人的面前，最後站到我的書桌前方，像是從一開始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樣，他對我說：“讓我和你一起去克林克監獄，我有辦法搞到鑰匙。”

“一個來自新謝爾區的毛頭小偷？”我回看那少年眼裏的決絕。

他點頭應聲，沒有任何畏懼的自信和決然，“一個來自新謝爾區的毛頭小偷。”

……

藍天白雲，晴空萬裏，煩請上帝告訴我，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？我仰頭望著頭頂上飛過嶺谷的大雁，才來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麽，誰叫科林諾丁瀚的人就和他一樣，往往腦子一熱，就感染別人，讓你連拒絕的餘地也沒有。

這座山坡底下就是臭名昭著克林克監獄，此刻我們將馬停在了坡上，俯瞰低下那如黑點佇立的龐然建築。

而我，將帶著兩個最為菜鳥的人一起行動，這一定是卡爾·羅維特史上戰鬥力最低的團隊。

“你必須對這個聯盟充滿信心。你要相信我們，也相信你自己！”我淡淡地收回頭，就聽到身邊這小子的鬼話連篇。

這小子終於得償所願踏出威爾斯堡，如願得到一個“大展拳腳”的機會。

“我只希望你不要拖後腿，你要是最後把命也搭進監獄了，我肯定頭也不回離開。”我說。

“不會的。”謝伊用力拍胸脯保證，“你可以完全信任我。”

我扭回頭，終止這番無意義的對話。

另一頭的菜鳥，斯嘉麗海思丁。

“你準備好了嗎？”我問。她對我露出了笑容，山谷裏的風剛好卷起了她戴上的兜帽，露出了飛揚的頭發，在風中起舞，讓人不禁為這幅攝人魂魄的模樣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。

我收回目光，淡淡地說，“你最好也不要讓我覺得帶你出來是個錯誤。”

這個計劃裏，她將會是引開監獄門口主要衛兵的魚餌。作為雷吉伯爵重金懸賞的女人，緝拿這位手無寸鐵的女人回去換取豐金偉績將會是一件輕松的差事，至少比守著陰森森的監獄大門還要有趣和劃算。

即使知道奈傑爾等人會在暗中作為後援出手保護她，但畢竟是將她活生生地推到所有狼心狗肺的東西面前，而萬無一失是最不能保證的東西，這是我一向的認知。

“我會萬事小心，你們也一樣。”風停下了，她將兜帽重新戴好。

“快到監獄內閣的午飯時間了。”傑米從後頭上前提醒道。這是我們計劃潛入克林克監獄的時刻，也是監獄裏警惕氛圍稍微獲得松懈的黃金時段。

這代表著我們必須開始行動了。我抓起了韁繩，與身旁兩人對視了一眼，策馬一齊朝山坡下馳去。

我們在監獄方圓以外林立的樹堆後面停下，而接下來，是她的部分了。

我看見她有些緊張地握緊了韁繩，謝伊讓她萬事小心。她在最後又看了眼我，像是做好了最後的準備，她對著我深吸了一口氣，要將馬駛出叢林，我伸手拉住了她。

她很緊張，但是眼裏卻沒有一絲畏懼，從認識她起就是這副模樣，她看向我。

我一度望著這張臉就忘記要說的話，“小心。”我說，她對我點了點頭，又要走，我又拉住了她。

“If you’re late, ”我看著她，“Run like hell.”

她最後對我點了頭，我終於放開她。

她熟練地掌控著身下的馬，緩緩走出了叢裏，走向外頭最危險的地方。

她一如計劃地出現在衛兵的眼前，像個驚慌失措卻意圖與他們進行商量的可憐東西。

男人們一如計劃裏開始調戲起忽然出現在面前的女人。進而他們會發現到，這個女人是臭名昭彰老伯爵正在懸賞的女人，然後雙眼前會浮現堆積如山的賞金，亦或許他們也可以先選擇好好逗弄眼前如兔子一般手無寸鐵的女人。

而這個傳說中的海思丁女孩，前半生待在如玻璃罐子一樣的莊園裏被精心呵護著，怎麽會知曉外頭世界的殘酷和醜惡呢？他們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焦慮不安的漂亮女孩，一定會心想，噢，可憐的東西，以為遇上了雅各布風流倜儻的情人，也自以為逃避了老伯爵的追捕，但如今愛人倒黴入獄，她不顧雅各布其餘內部夥伴們的反對，只身涉險偷跑出來到吃人不吐骨頭的克林克監獄大門口，天真地試圖祈求衛兵以換取和愛人見一面的機會……

他們一定在想，是時候給這個嬌滴滴的貴族小姐上一堂課了吧？

她佯裝驚慌地想要繞過他們，而露出本色的狼爪們早已經按捺不住，她靈敏地避開了男人欲抓上她的手，開始策馬奔離，而後頭衛兵們已經大笑著牽來自己的馬，嘴裏不停發出輕浮的口哨聲，像貓抓老鼠一般，開始追趕在她身後。

那頭佯裝驚呼的海思丁女孩已經帶著他們暫時跑遠，我想奈傑爾等人此刻已在暗中確保她的安全。

克林克監獄大門口已無人看管，我與身旁的謝伊對上眼。

是時候到我們出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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